乔迁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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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众考生往流放地的差役们于清晨押着这群科场考试的落败者们出发了，这群前举子锁链啷当地蹒跚着，灰头土脸，双眼无神。行人们纷纷驻足，看着这群只差一步便可登天的家伙，面上有不屑，奚落，也有不少人现出同情之色。

这回的舞弊案案情变化直如狂风巨浪般波折百转，明明连金榜都贴了出来，琼林宴都领过，不少达官显宦榜下捉婿的车马都快要堵上了门——忽地有人投飞书，直指礼部尚书赵端本泄题——对自己名次不满的进士、同进士们立即群情响应，跑去孔庙里大哭，险些没把夫子像抬出来——忽地堂堂礼部尚书便下了大牢，连带着把皇榜上的几十号人都拖去吃了牢饭——赵端本官声极好，被抓的进士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纷纷上书鸣冤，引得全京城的人都替他们喊冤叫屈——忽地又全都招了，于是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连皇后娘娘的亲外甥都没逃过，被判流放夜郎。

流放地有天南有海北，于是差役们出了城便各自分手，押着自家的犯人各奔东西。连规毕竟身份不同，家中又送了押解的差役一份厚厚的银子，一路上得了不少照应，虽然娇生惯养，但也勉强吃得消。待走出百里之外，已是三日之后。入夜，差役却不带着他去驿站住宿，而是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那户人家飞檐乌瓦，壁有彩绘，虽比不得京中宅邸的富丽，但也看得出主人家颇有富贵。门开了，出来的门子与差役交谈了几句，看了连规两眼，懒洋洋的把门开了小半：“看你们满脸灰土地也是可怜，得，就去柴房睡一晚吧，明儿一早就滚，别给人看见。我们是体面人家，要被街坊邻居看见收了贼刺军留宿，脸上也没光彩。”

差役满面笑容的应了，拽了连规进去。那门子“砰”地合上门，一回头，“噗通”一下就给连规跪了下来，低声说：“少爷，您可受苦了。”

原来这户人家竟是章夫人早早布置的，庄子记在是章夫人陪房的远房亲戚名下，里头住的则是几户心腹，这门子不是别个，正是连规的伴读小厮。他搀着自家少爷就往屋里走：“赶紧进里头歇着，洗澡水也早烧好了，您洗洗风尘。”

说话间，早有几个丫鬟跑上来。

差役替连规开了枷与锁，便被别人请下去吃酒。连规洗了澡，换上新衣，对着满桌佳肴狼吞虎咽。几个丫鬟都是自幼伺候他的，哪里见到自家公子这般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不由得纷纷背过身去擦眼泪。另一位年过中旬的管家在旁回道：“少爷，太太安排都好了。找了个与你面貌身段相似的，许了他一大笔钱，叫他做你的替身，明儿一早天不亮就出发。少爷您就改名换姓，先住在这里避避风头。等过两年，风声小了，再谋出路。”

说到这里，仍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少爷如果死咬着不认，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如今少爷的名字明文被挂了号，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再说什么的。”

杯盘碰撞的声音消失，连规扒拉饭菜的动滞住了。半晌，他抬起脸，眼底的火光能烧死人：“清者自清，便是再问我一万回，我也是凭本事做的文章！没做的事，打死我也不认。可当时只觉得头脑一晕，人事不知，醒来时已经画了押——我冤啊！”

青年人的呜咽嘶哑而凄厉，徘徊于庭树之间，惊起了几只归巢的鸟雀。

三日后，林如海接到了来自京中的调令，胸中感慨万千。

调令虽下，但并不是想就任就能立时赴京上任的。待林如海将手头一应政务、家事安排妥当，携家眷乘船入京，已是入冬时候。从来行路、乔迁最是繁琐疲累，饶是黛无心交际，这阵子也是日日乖乖呆在爹爹身边，帮着他打理这一切。

林家从前爵封列侯，虽然袭至林如海，早推恩到无爵可袭，但旧年在京中的老宅却也颇有规模。早前黛入京时，因无亲近长者照料，才舍自家的宅邸而住进了荣国府，这回随父入京，自然是要住在自家的，少不得早早去信，命旧宅那边的下人们提前将宅子好生打扫一番。谁知他们的船方走到半路，又接到京里来的信——朝廷赐给林如海的子爵府已然落成。

如此一来，林如海方入京，便阖家搬进了新建造的子爵府。工部是做惯了这些的，一砖一瓦都自有章法，除却新栽的花木尚矮小、不甚美观之外，余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