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度芙蓉今又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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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去贾母正房看热闹，但到底人家没请她们来，因此也只能一个个挤在屏风后，悄悄听着几人的对话罢了。

雪鹤轻挪脚步，将身子微微探出屏风，看向外面。

贾母依旧是满面红光，安闲地坐在主位上。旁边放了个小杌子，上面坐了个秋香色衣裳的老太太，两鬓如霜，虽然身姿挺拔，面上仍有些风霜之色，甚至还有些卑躬屈膝的神态。

但那双眼睛，却是她穿越以来所见到的，最坚毅而明亮的。

雪鹤微微凝眸，想必这就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赖嬷嬷了吧？

赖嬷嬷其人，可谓是荣宁两府中的传奇，没有之一。

她早年伺候国公夫妇，后来到了年纪配了小厮，生了赖大赖二两子。赖嬷嬷眼光长远，管教严格，又长袖善舞，故而赖大赖二同时成为了荣宁两府的大管家，手握国公府大权。

光是这些还不够，赖嬷嬷又让自家儿女拿出家里的银子，自己置办些产业。由于仗了国公府的势，一路倒还顺遂。几十年细水长流下来，也挣下了一份不菲家业，楼台广厦，奴婢如云。

等到了孙子这一辈，赖尚荣刚一落草，赖嬷嬷这边就找贾母求了恩典放出去，没有做过一天奴才。而后又是奶妈老婆，又是良师益友，如此金尊贵的养着，倒和正经的王孙公子没有两样了。等赖尚荣到二十岁，赖嬷嬷便又拉下老脸，来为孙子讨恩典，捐个官场上的前程。

同时，为了避免荣宁二府猜忌，又时常亲自登门，或是送点礼物，又或是叫孙子来给人磕头，哄得一家人服服帖帖的。

而如此为，自然也得到了满意地结果。赖尚荣在三十岁时，终于得到了整个赖家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官身。纵然只是个小小的知县，多少也是个官了，以赖家的财力物力，就算再往上走，也是有余力的。

从此以后，赖家就从给人呼来喝去的奴才秧子，一跃而成颇为清贵的官宦之家了，可谓是一步登天。就算日后贾府落难，赖家有赖尚荣这么个孙子在，亦可从容脱身。

通盘看下来，赖嬷嬷目光之长远、心性之坚忍、身段之柔软，简直就是“人精”这两个字的代言人，就连颇具才能的熙凤和探春，也多有不及。

如今这么个传奇人物当面，焉有不细细打量之理。

……

屏风之后丫头们好奇的视线，赖嬷嬷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知道虽知道，却不一定要理会。

只有眼前的老封君，才是她要讨好的。

“唉，你年纪也这么大了，不在家里做你的老封君，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我先说好，府里那些个粗使活计，可没你的份了啊。”

袅袅香雾里，老太太和蔼又轻松地投下目光。

赖嬷嬷忙站起来，抚平衣襟褶皱，方才恭谨殷勤地开口：

“一时是奴才，那便一世是奴才，难道我年纪大了，得了恩典家去，就能忘了本不成？如今赖大赖二两个在府上管着事，我心里也悬着，生怕他们两个有个错处，这才时不时过来，盯着他们做事。”

几句话说得老太太是眉目舒展，笑骂道：

“他们两个都不是毛头小子了，在府上也管了这么久事儿，难道还能走了大褶子不成？偏你多心，天天过来守着不放。”

“瞧老太太说的，您有所不知，我生的那几个孽障，不过面上看着能干罢了，真轮到家里有大事，那两个也就是个拖油瓶，真正能顶事儿的，还是咱们府上的主子啊！”

一句再接一句，句句都不离奴才本分，只把荣国府捧得高高的，教人不知身在何处。哪怕里头的男人都是群草包，那也要将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是个举世难寻的明珠美。

这人嘛，到底都是喜欢听奉承话，不喜欢听逆耳良言的。

赖嬷嬷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哈哈笑起来，指着她道：

“你这老货，我那几个儿子你还不知道？老大就是团扶不起来的烂泥，我说了多少次也不改。政儿从前也是个诗酒放诞的荒唐性子，也就这些年才收了心。他收心倒是收了，可未免又迂腐古板得过了头，把宝拘得什么似的。”

“家里这几个孙子辈曾孙辈的，琏儿倒懂事些，只是不爱往衙门里去，如今打理家务罢了。偏偏又娶了个比他强上百倍的老婆，可不就被凤辣子比到泥地里去了？宝虽说不怎么爱念书，可我看他说话做事，都是极有灵性的，想来举业上不成问题，如今就让他多玩几年，等大了再来拘他也不迟。兰儿更是还小，连字都还没认几个呢，如何就能顶事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提起宝之时，老太太脸上几乎都要放出光来了。

衔而生的异兆，再加上石头上刻的那些字，可不是天下独一份的祥瑞么？宝爱去春闱，那就让他去，就算他不爱去，家里也是金山银山，够他风花雪月一辈子的了。

反正她也老了，看着宝娶亲就已很难得了，往后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是再着急，也没有用。

这么想着，被赖嬷嬷一语激起的淡淡忧虑也沉淀了下来，老太太回头，正看见赖嬷嬷身边站了个风流灵巧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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